从君致独乐。

【旬斗】十年[上]  

十年

[小栗旬x生田斗真]


2006

    生田斗真在车窗旁醒来。

    汹然的东风攘着窗外层出不穷的景色一刻不息地往车后奔去,电车摇摇晃晃,在道路之上不住浮沉,正作了无数行人暂时耽搁的驿站。密不透风的车厢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俱是收拾停当趁晨光初曙奔赴各自岗位的白领们。许是因了刚接下一部新剧,故而连日以来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田斗真在片场犹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可每逢辞了众人,于自己便只余下无穷的疲倦与困怠。此时不过趁搭电车往片场赶去的半小时路途,竟令他靠在窗玻璃上极不舒服地睡了过去。没过多久,车子一个急转弯,脑袋随之在车窗上不轻不重地撞了几下,他才勉强从梦中转醒。昏昏沉沉转头四顾时,只见狭小的车厢里又添了不少乘客,挤挤攘攘竟把这一方车厢填得像一丝缝隙都不肯余下的沙丁鱼罐头,直闷得人头脑发痛。

    他回顾自己进入事务所以来的十年,一时只觉自己浑如溪间一片左右打旋的柳叶一般,飘忽不定,随波逐流。再多的努力都能被命运的大潮轻而易举地化于无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恐怖无常的生涯会将他送往何处。在渺茫晦暗的前路里,他望不见希望。

    神思随意飘转,不期然间他忽而又想起了昨天见到的那人——半长的头发被胡乱拢在耳后,赶潮流穿的破洞牛仔裤确实足够夺人目光,但那随着步伐摇来摆去的一串链子实在令人嗤之以鼻,再加上那不言不语间渗透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以及看了本子大张旗鼓地号称不将小标题上“帅哥天堂”四个字拿下来就不演了的颐指气使,都导致他对那人绝未落下什么不错的第一印象。一想到和那人日后将有不少合演的戏份,生田斗真只觉得周身都透出一股颓靡的气息,只好忧烦地揉了揉头发,满不乐意地撇嘴嘟哝一句。

    “真是的,拽什么嘛...”


2007

    小栗旬在凌晨三点的酒店里醒来。

    这一晚的他未得好眠。长久以来,他的精神都不得不被一大杯浓度极高的咖啡吊着才堪勉力支持每日的高强度工作,随之而来的是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煎熬。头脑无休无止地痛,失眠又像一只如影随形的恶兽在他最不愿与之会面时咄咄而来,残留在口中的苦咖啡味也如世间最难忍受所谓良药一样在他唇齿间不肯善罢甘休地辗转蔓延。头脑中的噩梦断断续续地喧嚣着,却在惴惴转醒时隐遁得无影无踪。小栗旬烦躁地叹了口气,坐在床沿点了一支烟。

    一豆火光在满室压迫的黑暗中筋疲力竭地闪着,如命悬一线的老朽,拼劲全力挣扎着自己最后的光辉。看不见的烟气在沉夜里缱绻萦漫,呛鼻之余在他心头蒙上一团不见其隙的帷幕。焦虑与烦闷于他血脉里滋生,简直似是他与生俱来的,一时之间他难以寻得摒弃这一切的方式。

    忽而手机的显示屏不期然明了一明,如诡谲稠夜里一束荧荧鬼火。小栗旬略掐了掐眉心,冀以谋来三分清醒,之后摁灭了烟,探手去床头寻手机。

    迎面而来的却是短信提醒。字里行间突兀流淌着的满满元气和盈屏飞舞的可爱符号与身边翻涌着的沉暗极不相称,小栗旬若有所思般皱着眉头望那将收件箱塞得满满当当的每日必至的废话,末了只无奈笑着简短回了几句,将手机掷在床头,双手垫在脑后若无其事地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真是个了不起的傻瓜啊。”

    合上双眼,方才照亮眼帘的字词又一次分明地跳跃在眼前。小栗旬悠悠叹了口气,摇首释然一笑,翻身便跌入了醇郁黑甜的梦乡。

    他似乎终于寻见了失眠之症的治愈之法。


2008

    生田斗真在居酒屋里醒来。

    眼前的酒席依旧盎然又热烈地进行着。摇头晃脑的杯盏不约而同地击出汹涌的奏鸣曲,酒液在瓶里杯里荡作一泓流光溢彩的琥珀,雍容的壁灯招展着绵绵不绝的光芒,一时之间仿佛整个人世都融化在这一团温吞又滂沱的色泽中。

    他仿佛已经醉过一场了,这使他的头脑在无穷的推杯换盏中并不很清醒。似乎有着数不胜数的面孔在他眼前川流不息,形态各异的表情也正从善如流般汇作一卷不见终始的图谱。他此时心安理得地盘踞于椅上,似懵懂稚子般仰首久久凝望着这一切,一如幼时随母亲拜谒庙宇时,借一霄荒芜夕照望殿宇里诸天神佛——笑怒斥谑,历历分明。

    然后终于有一幅面容自酒气的汪洋里挣脱出来,明明白白跃上他双眼。如有雷霆轰彻肺腑,入眼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周身一颤,却来不及辨清这是战栗或抖擞。那人自万千酒徒之中挤上他对面,拎着酒杯习以为常般向他礼节性一颔首,不紧不慢地和他寒暄。

    “斗真君,你也在啊。”

    他尚不灵便的大脑在这时笨拙地行进着,他无比清楚他与眼前这人非常熟稔,但他此时甚至难以从无数滥散的记忆光影中拈出一个,关于他们究竟多久没有晤面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他也只好举杯,习惯性践行着这居酒屋中的常客无比熟练的套路,点头讪讪笑着,说着好久不见。

    “是啊,半年多没见了...”

    那人如旧捻着半满的酒杯,若有所思地撑着下颚环顾着这处居酒屋——与噩夜的恐怖与神秘势不两立的避难所,之后望向他。他看见一个嘈杂的世界在那人眼中跌宕漫延,却在最后换作自己的形影。他沉默地凝视着那人眼里的他——鬓发杂乱,昏眼酡然,却没来由地显出一派,被醉意涤荡后的天真。

    “我现在好起来了。所以,回来吧。”

    那人捉过他的手,卸了其中空空荡荡的玻璃盏,垂眸默不作声地端详着。他怔怔的,知道此时的自己尚不清醒,以及眼前流转的这场梦实在太过荒诞无稽。然后他就看到那人缓尔俯首,鼻间焦灼的热气都敷上他手背,之后极虔诚地,于其上落下了一个轻吻,如浮动的春日间蝴蝶在樱瓣上单薄的一踮。

    喝醉的其实不止他一个人吧。


2009

    小栗旬在电台的宽椅上醒来。

    比起浮躁嘈杂的片场,电台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但小栗旬其实并不能确定这就是他如今依然持之以恒主持着深夜电台节目的缘由。其实让更多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将自己赤诚而鲜活的灵魂自无数角色中解脱出来,毫无贅饰地摊于众人眼前,未必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至少他从中收获了瀚夜里与寂寞绝不相干的充实。

    不过在等待节目开始的时间里小小打个盹儿终究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但总有些人不想让他打盹。

    小栗旬被人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猛晃惊起后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无限放大且精力充沛的脸,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眼前人脸上咧得大大的笑容简直让他想起前几夜里关于深夜食人魔的噩梦,而那人显然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在他撑着惺忪浑噩的睡眼仔细盯着那人的十几秒后那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蛮不乐意的一撇嘴。

    “我不请自来心甘情愿担任你这乏善可陈的小节目的嘉宾,你好歹也欢迎一下啊。”

    于是小栗旬奋力扯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笑容:“热烈欢迎,只要不耽误我补觉我情愿包了来之不易的嘉宾您下半年的酒。”

    来人仿佛没听到般轻车熟路地坐上了他对面的嘉宾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耳机线,只当他是团空气。半晌,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搁了耳机闪着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向他看去,直看得他如有万虫黏肤,浑身上下都裹着不自在,只得蹙着眉头大惑不解地回望,候着那人再说些什么。

    “我这几天写的日记,旬酱都看了没?”

    日记?什么日记?没有啊?他写日记了?小栗旬心中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在痛苦地嘶号着,他搜索枯肠都找不出一字半句和那人口中所述有关的内容,最终只好认命般地摇了摇头,对面那人也如他意料般撇了撇嘴,移开目光再不看他,好看的小脸上若隐若现着不高兴,却仍好好儿和他讲着。

    “这几天我有在日记里提旬君噢,粉丝们都说频繁得已经到达不想再看的地步,竟然没被本人看到。算了,以后不写了。”

    等等??

    小栗旬刚想反驳,就听见耳机里控制部门几声倒数,广播节目不期而然地就开播了。他照着往常十二万分元气的语调和听众们打着招呼,自个儿却冲着生田斗真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权当赔礼道歉,没想到那人照旧戴了耳机专心致志玩着耳机线,目不转睛,压根没看见他煞费苦心的挽留。

    小栗旬心中只好叫苦不迭,照这情状发展下去大概下了节目要带眼前这个小朋友吃好吃的才能弥补了。愁。今天的小栗旬大概离冒出白头发又近了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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